都在他布满血丝的平视里。女人们是不能参与竖柱的,特别是送木神这类活,只能男人们做,饭煮得夹生,鸡毛拨不干净,鸡脖子没有清除完前天吃下去的沙粒,不管它了,木神不计较这些吧,否则真的怪罪下来,保不准竖柱这一天会出什么事。最后是什么事都没有,主人家一喜欢,也会拉着自己的婆娘露一下酒量,女人天生三分酒量,说的就是我们平路那些平时说话都不敢正视你的女人们,只要自家男人说可以喝酒,她们端起酒碗就冲着木匠们来,让一群参与竖柱的男人喝得东倒西歪。
五
最挂记的不是父母,而是弟弟。15年前,弟弟患精神分裂症,之后就一直在一条铁链间度日。每天夜里,一听到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声,劳动再辛苦,家人恐怕都不会再有睡意。各类单方,挤爆了无数药罐,民间医生或术士,都到过我家,可终究没有在弟弟身上显灵。
白天,弟弟做梦一样地呓语,语言显示了特别的天分,只读过小学三年级的他,一开口就讲秦始皇的暴政,说村子里的某人就是秦始皇,让村子里的女人都睡了一遍,都到钻土洞的年龄,居然还霸占着别人的媳妇。夜晚,他精神换发,耳聪目明,能听见百米之外的村头,有人密约偷情,有人盗卖集体的钢管与水泥。
弟弟控制不了自己,于是就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了,人们在大吃一惊之后,开始相信他说的话没有水分,但都会说弟弟在瞎说,这害病的东西,尽在瞎讲。弟弟有孩子,时间一长,也就没喊过爹了,老婆倒还体贴,端饭送水,深得村里人称赞。
后来,弟弟听到了有足音从虚掩的门外进来,顿了一会,径自朝自己婆娘的床边走去。这声音连狗都听不出来,却让他听见了。弟弟只会干流泪,当然,村里人清楚,每当夜里弟弟所拴在身上的铁链弄得惊天动地,准是有一个男人模黑进来。
我把弟弟送到精神康复中心,到出院,弟弟的病是有所减轻,但却没有根治。每天两三粒药是不能脱节的,否则,这一晚弟弟就会睡不着,不超过三个晚上,弟弟又会看见死去的父亲就在楼上沽酒,更重要的是会听到就在村头老椿树下,有人脱光了搂抱在一起,屁股一动就像一堆森森白骨,居然敢正对着庙里的山神。
每次回老家,都要给弟弟备一份礼品,弟弟喜欢抽烟,烟价再涨还得买两条带上。冬天了,弟弟衣单身寒,得给他买一身新衣,再把我平时也穿的衣服准备一些,让弟弟记住有一个哥在城里想他。想他会不会又被村里那些坏小子欺负。弟弟硬是被药片压制着,包括激情与冲动,欲望与渴求,他服了药,再响的雷声也叫不醒他,这样好,弟媳妇毕竟也是年轻的女人。
我看见弟弟,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叫一声哥,之后,头就再也没抬起来敢正眼看我。我是多么想与他说说家里的事,城里的事,说说我儿子的学习情况,城里那些隔三差五就能听到的强奸或诈骗的故事,说说我在城里的快乐与忧伤,说说我那些以他为蓝本的诗歌。弟弟两只胳膊不知往哪里放,像长臂猿一样尴尬地下垂着。药服完后,他准点睡觉,有一天晚上,他一直陪着我,听我说话没有去睡,后来得知,弟弟是想让我辅导他女儿的作业,家里再没有能辅导他女儿初中课程的人了。其实我也只是照本宣科地说一些,无关重点,也说不到点子上,但弟弟开心,他的目光在那晚很亮,一直跟在他女儿的笔尖走势,点横竖撇,声母韵母。
从自私的角度,我不希望弟弟的女儿考上大学,远走高飞,那样的话,他父亲的担子一直都会落在我头上,尽管弟媳最终没有跟着外省人离开平路,关健的时候,还得我这个在平路人眼中算有出息的哥来当担。从弟弟女儿的角度,则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