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远远地看我的老家平路,并不缺少水,因为有两条河彩带似的飘在村子旁边。一条是阿定河一条是鲁史河。阿定河洒脱惯了,从诗礼箐开始,就没有含蓄过,遇上石头的水,根本就不能叫水,是怪兽。面目狰狞,不时发出比母狼发情还难听的叫声。雨季一提前,河岸的稻谷就要遭殃,轻轻的撕扯,至少是几亩即将成熟的稻谷倾刻间便被吞噬。鲁史河流量小,就是雨季,也不会兴师动众。阿定河与鲁史河完成汇合后,阿定河的恢弘吞没着鲁史河的婉约,合并之后仍然叫河,事实上有点江的味道,有江的深沉。首先是流速变缓,其次是颜色变蓝。再远一点的是还有一条叫黑河的小河,同样汇聚到阿定河与鲁史河中,一年四季从来没见它清澈过,甚至不清楚是水多还是黑泥沙多,浓稠而有异味,似乎这河水浸泡过死牛烂马的腐尸。
三条河流我都有涉足。阿定河流经阿定山脚时,有意无意地拐了一个弯,让一块沙坝地变成粮田。属于我家的是三亩多的河边田,收谷时父亲涉过齐腰深的水往返两岸,父亲一边搏击暴涨的河水,一边扛着一大袋稻谷,我替父亲紧张得不敢喘大气,父亲说没事,居然还吹起口哨。据不完全统计,定阿河冲走我裤子1条,鞋3双,都是因为爱在河里玩水,有一次差点让跟着河水去了远方。
开头就写三条与老家有关的河流,但老家却连年干旱。34户人家只有一股小手指头粗的水来自一个叫大龙潭的地方,而且越流越细。夏天,这水人吃都不够,如果还要把烟苗栽下去,并管它死活的话,那些闲了一个冬天的拖拉机算有活可做了。拉水,一车100元,经过5公里多的颠簸,拉到村里往往只有半车,烈日炙烤之下,水分蒸发很多,渴水的禾苗根本就无法喝饱。每家都设法留住雨水,买水泥买砖,水窖一家比一家做得大,雨水好像有意作对似的,要么一来就下个不停,要么再求也不会下来。村里的老人坐在村头老椿树下,话题多是水。从前,村旁的沟壑总也有流不完的清泉,大龙潭那可是片水蓄都不敢踏进的沼泽地。什么时候,雨水落得少,旱灾来得勤了呢?
通往乡政府的路得绕过大房、鱼塘两个村子,虽然拖拉机能进出,但路况差,尤其是雨天,不出五步,两大坨红泥巴就紧紧地抱牢你的双脚,甩也甩不掉。平时野马一样的拖拉机陷进泥潭里,挣扎半天,还是没能脱身,只好任由它挡着道。路边的人家不时往路上挤占,今天趁人不注意放一个石头,明天堆一些垃圾,最后这里一定长出一间猪圈或厕所。不是猪圈与厕所无处立足,路宽着呢,不占白不占,恐怕过不了五年,想开着车子回家,只是梦想了。路上面的人家堆石造屋,路下面的人家也不甘落后,挖一锄算一锄,尽管老家不是寸土寸金之地,还是有人乐此不疲,想方设法变公共路道为己有。
老家的地名叫平路。一条平坦的大路横穿村子,向南通过金厂、鲁史,与进城的茶马古道交汇。顺着这条路往前走是我放羊的山坡,马尾草、苦艾、青蒿、解放草让山坡喘不过气来。在荒凉的牧场,连一棵小草也会感到孤寂,我时常仰卧其间,山与山之间的一小块蓝天,同样放牧着我的幻想。也就在这一折叠起来不过床单大的一小块草甸,差点遇上了一桩爱情。向西是通向乡政府所在地的街场。牛羊过,骡马过,商贩过,村人过,货车都可以畅通,现在变窄了,最窄的地方连骡马驮着货物也过不了。阿定山海拔2500米,长得既不是峻峭,也没有特点。云南松算得上耐旱的树种,同样长得不参天也不毕直,在它身上处处布满恶风撕扯的痕迹。
山顶曾经有一座寺,老辈子人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