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着头夹住竹烟管把挂在铁锁钩上的铝壶放低,什叔把烟管推到我的胸前说:“秋锐,来抽口,味道足。”我把麂子的头角贴在脸上搔痒,说了声,好东西。什叔眼睛闪亮了光说:“不瞒你,这老东西,我可搭赔了大半个冬天的工夫。你说,有没点古朴的蕴味?”
什婶的梳子搭在松乱地头发上,拉着哈欠从里屋出来,她见是我,在门槛边又退了回去,但立刻就有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在门口晃动了。什婶的头发已经绾成了发髻,别上了发夹,笑着说:“看谁来了,快过来给秋锐哥问早。”
我循声回过头去,门槛边并立的两个小男孩都在拼命往什婶衣服里面藏,仿佛我就是一只抓人吃人的猫。大的双手交叉拉住肩膀子缩着身躯,小东西衣服还没有穿好夹在腋窝下面,想往回跑,而什婶的身子却好比一堵墙横在他面前,他转身拉住什婶的衣角遮住小脸蛋,又很警惕地用一只眯着的眼睛扫视我。我知道,这就是母亲曾经提起的什叔的儿子——明忠和明志,但我却又吃惊我和他们的隔膜。我从前是很少和他们照面,我长期在外读书,偶尔也回家小住,但多是关门读书整理笔记,所以明忠和明志头一次见着脸清瘦鼻梁上架副黑边框眼镜连微笑都省略的我,他们的怯生是有理由的。亲戚不走动也就不亲了。什婶拍着小东西的头笑着嚷道:“羞死人了,一百岁还出不得人众见不得客,胆子就鸡胆那么点儿大。还怎么能娶媳妇见丈人。”明忠和明志还是从他娘身边绕跑了。
火坑里架着的柴火苗正在左右摇窜,屋脊上的青瓦沙沙响着声音,我赶忙拉紧衣领,扣好衣袖,外面的风又起了。什叔一副太公钓鱼模样,半合着眼睛,口里吸进去的是白烟,鼻孔里呼出来的是白雾。穿在身上的蓝哔叽卡中山装四个口袋鼓胀胀塞的全是草烟,因为吃烟走火的缘故,衣袖上烧满了火柴棍头大小的破洞,以为是惹了身跳蚤。我想开口说话,起身走开,又生怕什叔责怪我说话少见识,缺规矩。而此时,《懒妇人》的儿歌在房门外唱得起兴。
懒妇人,懒的惯,从来不拿针和线;
一觉睡到日头现,人家做饭她身不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