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艺: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与桑塔格本人有过直接接触与交流的学者,您觉得现实生活中的她与书中所描写的那个她距离大吗?
姚君伟:我曾经说过,认识桑塔格极具挑战性,因为她太过复杂:她的身份多栖,她的性格多面,她的世界多彩,她的命途多舛。所谓无巧不成书。书需要“巧”,需要“包袱”,否则就不好看了,而日常生活的主要成分是琐碎与平淡。如果说生活是一杯白开水,那么,书则是一杯咖啡,当然,咖啡是离不开白开水来冲泡的。生活会发生一些较为强烈的事件,而书中不大会展现琐碎平淡的一面,它是把一个个让人记得住的事件反映出来。生活中的桑塔格热情平和、乐于助人。2004年初,她知道我去宾夕法尼亚大学访学,就邀请我去她家作客。得知我没把笔记本带到美国,公寓里没有电脑,她马上拿出一个小笔记本,让人装上中文输入法,叫我带回去用。她认真听我介绍在美期间的研究计划,并提出一些建议,还说如果喜欢她的作品,可以多译一些。谈着这些话题的时候,她完全是个蔼然长者。可她提到一个中国当代作家的名字,问我对他的看法时,我承认没有看过他的作品,只是听说过。我正准备说说自己的看法敷衍过去,她却脸一沉,很严肃地说:“你没看过他的书,那我们就无法交流了。”这时候,她严肃、尖锐,丝毫不留情面。
世界文艺:书中有些话题很敏感,也将她描写得很不客气,比如她与同时代知名女文化人的“友谊”,甚至她的政治立场。作为桑塔格“钦定”的传记译者,您怎样看待这个问题?她本人认可这些吗?
姚君伟:我觉得这些描写如果是事实,就无所谓她自己认可不认可了。不过,写她好的一面,她会高兴;写她不愿示人的一面,她当然不乐意。这恐怕也是人之常情。桑塔格和戴维都跟我说过,这本传记有些地方不太可靠,而且只写到1999年,不是全传。这本传记的写作没有得到桑塔格或戴维的授权,事先他们也不知道我译。我当时觉得,这是目前唯一一本桑传,让我们看到了她这个文化偶像铸就的过程,如果译成中文,对喜欢她的中国读者来讲,无疑是一件好事,遂答应译出。后来我坦率地告诉戴维我在译这本传记,并告诉他我为什么要译,以为他会说一些不高兴的话。他却很大度,祝我翻译顺利。这次见面,他告诉我他要正式授权他母亲的传记,并提供照片和资料,让未来的这本桑传更真实,也更完整。
世界文艺:这本书中有不少大牌的“绿叶”,比如诺曼" 梅勒、安妮" 莱博维茨等,他们与桑塔格关系也是本书的看点之一。其中哪些段落或者细节你最感兴趣,可以向读者介绍一下呢?
姚君伟:其实,在桑塔格的生活中,有时那些大牌是她的“绿叶”,有时则相反,桑塔格成了他们的“绿叶”。还有一些时候,则是“百花争艳”。书里不少章节写到桑塔格与欧美文学文化名流或浅或深的交往,她本人也担任过国际笔会美国分会主席,所以,有许许多多的“绿叶”或“红花”在书中展现,包括诺曼" 梅勒、约瑟夫" 布罗茨基、罗兰" 巴特,还有西蒙娜" 德" 波伏瓦等。桑塔格和莱博维茨1989年走到一起时,后者算是一片绿叶,可没想到的是,在她死后会受到这位“多年来断断续续联系的同伴”的羞辱,“以拍摄名人之死的杂耍照片的方式来纪念”,戴维对此感到极大的愤慨。桑塔格以这种形式给莱博维茨当了一次“绿叶”,这是从小就渴望成为红花而非绿叶的桑塔格始料未及的。这也让人感慨名利场上的无常与残酷。此类内容散见于全书,比较集中在20世纪50年代后期桑塔格在欧洲游学的部分,如第5章《探索》,以及她回国离婚后带着儿子闯纽约、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