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怪兽,同病相怜地坐在一起,幻想着用友情来熨平皱巴巴的心灵,搏动死水般的生活。我掏出烟,她也要了一根。我们边吃边聊,像两只笔胆一滴一滴地往外挤出苦涩的墨汁。从张雪那里我了解到,老谷最近的病情已趋于稳定,如果幸运的话,他可以多活几年,甚至十几年。现在,他要做的事就是遵医嘱,每天服药,定期检查,不干重活,保持心情愉快。虽然,他总盼望着妻子的手去抚摸他的血肉之躯,可事实上他在床上已经无所作为了。
张雪要去上班,我还意犹未尽,就邀她晚上一起去喝酒。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下班前我给孙兰香挂了个电话,说单位有活动,可能会晚点回去。在她的印象中,我好久没这么礼貌了,虽感突然,但更多的是委屈,声音变得堵堵的。她叫我放心地玩,注意安全。
那天我把张雪带到“海上世界”的那艘游轮上,时已深秋,一轮浑圆、橘黄的月亮很大地挂在湛蓝的天空,风里夹着神清气爽的凉意。我靠着船舷,望着远处渔火点点的浅海,想着自己好像好久没有这么静静地坐下来喝杯酒了。张雪似乎也将诸多烦恼抛之脑后,放松起来。她说话的眼神、喝酒的嘴型、夹烟的姿势在我眼里都变得赏心悦目。有一刹那,我思绪像朵云,飘回到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下午:她站在医院回廊,一身洁白,长发挽起露着颀长的脖颈,精致的耳朵被光线照得鲜红剔透,耳钉闪闪发亮。
那个夜晚我肯定喝高了,这后来成为我替自己开脱的理由。我把张雪带到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她的脸红红的,没有拒绝。我慌里慌张把她让进房间,又带上床去,一切像在做梦。在昏暗中,张雪赤身裸体,像披上月光一样白得令人晕眩,她眼光灼灼地望着我,嘴角似乎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我不知道她在嘲弄我,还是嘲弄命运。我跪在她身边,硬着头皮说:“张雪,如果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她抓住我手,把它放在她坦开来的胸脯上。
“来吧,赵年,来吧——”她的声音听上去平静而又空洞。
我一直想跟孙兰香说:“咱们还是离了吧?”
只要听到“还是”两字,你就会明白我是个有良心、负责任的男人。我是多么的佩服孙兰香当初的眼光,而又多么地鄙视自己,茫茫人海,竟找了一个想跟她离婚的妻子。每次我准备开口,孙兰香那受伤的样子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她乱发披垂,声音歇斯底里:“为了这个家、为了孩子、为了双方父母,难道我付出的还不够多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的确,在这方面,我说不出她的一句不好来。
当然,更让我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儿,她才六岁,就要经受家庭的分裂与重构,不久之后有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完全陌生的男人代替了我,变成了她的爸爸,带着她去上学、弹钢琴或者吃“肯德基”,那是个多么滑稽可笑的场面。而我,她的亲生父亲,只能躲在某个角落偷偷地打量着她,与她保持距离,偶尔的相聚也是短暂的,像是得了别人的施舍。说不上几句话,她又会被她的母亲领走。我知道孙兰香不会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但我不能保证她的外公外婆、还有其他亲友不会把他们的看法强加给她,把一个坏爸爸的形象塞进她稚嫩的脑子里。
孙兰香对我的想法毫不知情,除了教书育人,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她把我对她的冷淡归咎于身材的变化。她迷上了瑜伽,天天放着光盘苦练,还时不时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我要她小声点,以免让周遭的同事误会。她说这是“开口大笑”练习,它可以让人抛开烦恼,达到身心平和。有时候她会让我摸摸,屁股是不是结实了,腰肢是不是变细了。她已经很瘦了。我发现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在嫌自己太胖,都在努力把“太胖”变成自己必须日减的一种借口。
我和张雪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