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的爱情希望之火,“噗”的一声,又熄灭了。董轩头一蒙,又傻眼了。
“啊——不好意思,他是邵荣雅的丈夫,从桂林千里迢迢来找妻。听你那么一说,他一时受不了,请原谅。”小林见状不好,赶快向长官解释。然后,拉住董轩的手,就往外走去。
“我的婚姻怎么就那么不幸呢?”董轩看着小林,茫然地问。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幸’这是苏俄作家托尔斯泰的话吧?您读了那么多的书,总应该想开,以后再联系,再等待吧?”小林劝解道。
董轩为这事弄得闷闷不乐,也无心在昆明呆下去。再加上他看到朱自清先生在西南联大那样艰苦和清贫,原先想投靠朱先生找份工作的想法,也难以启齿。这两方面的原因,都使他大失所望。决意离开昆明,再回桂林。当然,这次昆明之行,他唯一的收获,是知道了妻子邵荣雅还活着,没有像他原先担心的那样,死在台儿庄战场。这使他为之喜,为之庆幸。不过这事情的另一面,又给他带来了新的烦恼和担心。满怀希望去找,可邵荣雅又走了,又奔向了险恶多变的异国他乡的战场。远征军何时归来?邵荣雅能否平安回到他的怀抱?这一切又都是个未知数。所以,此时此刻,这两重效应作用于他,使他先喜后忧,又由忧而悲。心情不仅没有比原先好,而且比原先还要差。这悲从喜来,因喜而生。无喜则无悲,有喜则有悲。所以,自古以来,就有乐极而生悲的古训。可见不可避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不过,这会让董轩给赶上了。
好在司机小林善解人意,好事做到底。在从昆明回桂林的路上,给了董轩不少安慰。这使董轩在失落的心境中,倍感温暖。
回到桂林,董轩向田汉倾诉了自己在昆明意想不到的收获和遭遇。哪知田汉在听完他的讲诉以后,一阵哈哈大笑,风趣地说:“看来,你还得在灵与肉的炼狱里,继续忍受煎熬喽!男女感情这东西,少了悲欢离合,反倒没味道。唐明皇与杨玉环生离死别之后,才有《虞美人》,后来白居易据此又写了《长恨歌》;李清照南渡以后,国破家亡,才写《声声慢》,进入寻寻觅觅的求索境界。你离这些荡气回肠、催人泪下的爱情悲剧,还差得远呐?好好的历炼吧,年青人!感情这东西,就像陈年老酒,越搁就越醇厚,越绵甜。”
一席话,说得董轩自惭形秽,深感自己磨砺、修行还很不够。人生苦海无边,用心超渡吧。
在这以后直至1945年9月抗战胜利,一年半的时间里,董轩的精神世界一直沉浸在对妻子邵荣雅的苦苦等待之中。已经是三十五岁的人了,长期的单身生活,使他长夜难明,度日如年。这段时间,他在社会工作上辅助田汉编纂完成了《西南戏剧展览作品集》和《抗日战争戏剧年鉴》,算是对抗战时期中国的话剧运动做出了自己一份应有的贡献。进入工作状态时候,他充实,他快乐;而一旦退回内心的时候,他又空虚,又惆怅。他一方面带着文明的面具,扮演着自己特定的社会角色;一方面,他又赤裸着人性的骚动,张扬情欲的本能,在心里释放着那不为人知的冲动。他的人生二重奏,永远没有和谐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