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下去。董轩感到,眼前的这位郁达夫,酒量仍然大得惊人。
“读过我的《沉沦》吧?”郁达夫问。
“读过。”董轩答。
“作品中的‘他’,是我的一个缩影,一个真实写照。他孤独,痛苦,颓唐,发泄,但仍不失爱国心和民族情。小说结尾,‘他’投海自尽,断断续续地说——”
“祖国呀祖国!我的死是你害我的!”董轩接着把小说中“他”的话背了出来。
“你快富起来!强起来吧!”郁达夫接着背诵。
“你还有许多儿女在那里受苦呢!”董轩又接上。
酒喝到这份上,两人都醉意正浓,不能自己了。共同的感受,使他俩情投意合,借酒消愁了。
“郁先生,能陪你跳个舞吗?”那个摩登侍女又过来了。
“董轩,上——”郁达夫醉眼朦胧,看着董轩说。
“我不会。你来吧——”董轩回答道。
董轩看着郁先生如痴如狂般地舞姿和神态,一时感触良多。他和这位一代名流和文豪的郁先生,从徐州相识,到武汉重逢,桂林、香港共事,直至今天在新加坡再次聚首。时间不长,但相知甚深,友情笃厚。郁先生与他由尊重的名人、师长到忘年交的同事、诤友,他不仅日益走近了郁达夫这个人,也日益走近了郁先生的心。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他完全能够理解郁先生内心深处,全部的希冀、追求,冲突和苦衷。作为一个血肉之驱的人,生于一个多灾多难的时代,热烈的理想一再化为泡影,几经幻灭之后他的失落和颓废是难以避免的。何况,他又是一个天生的性情中人,欲望极其强烈。每当失意之后,必以放纵来作补偿。这是郁先生的特点,也是郁先生双重两面的人格。郁先生以此著称于世,自立于中国现代作家之林。
董轩在南洋的演剧宣传活动,紧张、丰富而又多彩。加之南洋四季常春,气候宜人,风光旖旎,侨胞热情好客。董轩在南洋的生活充实而又愉快。大有乐不思蜀的感觉。光阴似箭,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到了1940年5月初,田汉、洪深从国内发来一纸电报,称海外演剧队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全队人马班师返回,至桂林集结待命。接到返回通知后,金山、董山立即着手与南洋各界侨胞朋友的告别。那依依惜别的深情,使主客双方都终生难忘。在一次次话别送行的场面上,南洋侨胞都深有感触地说,自有华侨以来,这是祖国官方第一次派团来看望他们,慰问他们。海外演剧队带来了同胞的亲情,带来了精湛的文艺演出。南洋华侨因此而感到光荣和自豪。南洋华侨的历史,因此而生辉和添彩。南洋华侨热情的话语,深切感动着演剧队的每一个人。使他们充分认识到,自己工作的意义和由此而产生的非凡的价值。
16日上午,终于到了挥手从兹去的离别时刻,演剧队一行登上“太古号”客轮,披风斩浪,踏上归程。从此,结束了为期一年半的海外演剧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