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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悼会在小礼堂内隆重举行。这里已布置成刘半农先生的灵堂。台上正中高挂着刘半农先生的侧面半身遗像。四圈披以黑纱。
“君状貌英特,头大,眼有芒角,生气勃勃,至中年不少衰。”这使董轩想起周作人对刘半农相貌的概括,竟如此准确。台前摆满鲜花,香花四溢。祭桌上银烛高烧,金炉内檀香缭绕,四面墙上高挂着一幅幅挽联素幛。其中,胡适先生的挽联祭文,特别使董轩感到钦佩。
守常惨死,独秀幽囚,新青年旧友,而今又弱一个;打油风趣,幽默情怀,当年知音者,无人不哭半农。
让董轩觉得难能可贵的是,这挽联情真意切,对仗工稳,文辞精辟独到。尤其是头两句,在那个黑暗无道的社会环境下,能公开怀念李大钊和陈独秀两位共产党员。并不因他俩和自己的政见不同而忘掉旧情。可见胡适先生又不是一个心胸狭窄,排斥异已的人。胡适先生的有情有义,又由此而可见一斑了。
追悼会在天主教唱诗班吟唱的、低沉的《安魂曲》中开始。和这曲声相和的,是刘半农先生夫人朱慧及其子女的嘤嘤哭泣声。这使整个场面呈现出一片哀凄悲惨的景象。董轩和他的同学们,想起刘半农先生教学时的严肃认真,和学生接触相处中的慈祥宽厚和温煦爽朗,以及在多个领域中多才多艺的贡献,也不尽潸然泪下。
胡适以文学院院长和主祭人的双重身份致悼词:“半农先生的逝世,是中国学术界莫大的损失。同时,北大师生也失去了一个最好的良师益友。半农先生一生坦荡,为人诚实,不说假话,不投机取巧,也不怕挨骂攻击。有人说他曾是上海鸳鸯蝴蝶派的文人,说他原名‘伴侬’,看起来就轻薄。可是这些人以偏盖全,没有看到他在法国读博士学位的刻苦,以及回国以后锲而不舍钻研语言学的精神;更没有看到他专治语音学,多所发明。又在摄影、书法、诗文、音乐等文学艺术广阔领域中的多方面贡献。他豁达开朗,淡泊名利,不计较个人得失,连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的职位都弃之如敝屣。这是一般人所很难做到的,也是学不了的。我们深切怀念半农先生,追思他的高风亮节,记取他的精神和美德。半农先生的英名就像他的业绩一样,在中国语言文学的历史上永垂不朽!”
在场的人都注意到,胡适先生致辞的时候,手上没有文稿,完全是即兴演说,真实、自然,更加动人;而且情之所至,悲从中来,几次因为哽咽而泣不成声,说不出话,这场景更是催人泪下。胡适先生的感召力,至此发挥到极点,真可谓淋漓尽致了。
胡适的讲话结束,随之而起的是《教我如何不想她》的歌声,响彻全场。唱诗班领唱,在场的人相和,一遍又一遍,悲伤怀念的气氛达到高潮。人们用刘半农先生作词的这首歌,表达依依惜别的心情。
通过这件事,董轩对胡适先生的敬畏之心,又油然而生。
另一桩事,是董轩从一位研究生同学那里得知。胡适先生这位砸烂孔家店、五四新文化的开山人物,反封建礼教的急先锋,也有敬老尊师的另一面。这也同样,感人至深。胡适从小丧父。是母亲教育他成人。这使他难忘母恩,为母命是从。他的结发妻江冬秀也是由母亲包办。但往往令人不解的是,胡适这位十足洋化的新派学者,竟和这位土里土气的妻子始终相伴,毫无“改组”的念头。这其中的缘由当然与母命不可违有关,但似乎又不全是。这又与胡适的待人处世态度有关。起码,董轩是这样看的。因为他知道,连他所敬仰的鲁迅先生在这个问题上,都另有苦衷,另有结局。可见,此事对名人来说,实属老大难。而胡适先生竟能够从一而终,把这样一个老大难的问题,处理得这样好,这样心安理得,足见其非同一般了。
这中间他要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