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引起了在场同学的不满和反感。董轩刚想张口,只见另外一个同学已经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要和胡适先生理论了。
“鲁迅先生写给你的诗,先生想必读过了吧?以先生之见,鲁迅先生对你的批评,是属于中肯的呢?还是过火的呢?”这问题提得有点不尽情面,未免太尖锐了。
谁都读过,鲁迅先生在报上题给胡适的那首诗,叫做“文化班头博士衔,人权抛却说王权。朝廷自古多屠戮,此理今凭实验传。”
这会,只见胡适先生气得脸色发黄,迫于无奈,怏怏地说了句:“无可奉告!”便草草收起讲稿,夹起皮包走人了,直把全场同学晾了起来。他心中有数,时下的鲁迅,在青年同学心目中的地位。这个话题绝对不能展开,否则,他就要引火烧身,不能自拔了。
还有更甚者,董轩竟看到了胡适先生完全是学阀霸道的另一面。有一桩子事,使他刻骨铭心。本来北大学生是不交学费的。蒋梦麟校长上任后,规定每人每年须向学校交8块大洋的学费。这就引起了学生的反感。一些家境贫寒的学生不愿意交,也交不起,但学校坚持必须交。这就形成了严重的对立局面。历史系的学生,率先发起罢课,得到了全校各个系和同学的热烈响应,事情就闹大了。
一天早上,胡适先生照常来到学校,下车后,夹了公文包就往红楼里走。几个闹事的学生,守着大门,拦住他,不让他进。他大为恼火,一气之下,连冲带撞就闯了进去。后面,一群同学也就跟着走了进去。当然,董轩也裹在这群同学里面。到了走廊里,一看,墙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反对交纳学费!”、“打倒学阀!”等。
胡适先生一看,气得一把就把一张标语撕了下来,扔在地上。这下,矛盾更激化了。愤怒的同学们齐声高喊:“打倒胡适!”
“我不怕!”胡适怒气冲天地回应。
“打倒学阀胡适!”学生则又喊。
“你们不配!”胡适说着,不屑一顾地走到一楼左侧他的办公室门前,开了门;然后,“呯”的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
“打倒学阀胡适!”外面的口号声更响。
第二天早上,董轩一到红楼,就看到一群同学围在学校布告栏前。他挤上去一看,原来是学校宣布开除领头罢课闹事的历史系七名同学。据说,这是根据胡适院长的要求,学校昨晚召开紧急校务会议决定的。
这件事,使董轩对胡适先生的崇拜大打折扣。他觉得胡适先生未免小题大做,也太厉害了吧!那么点事,就把人给开了,把学生一生的前途给葬送了,太过份了吧!还有,更令他不解的是,胡适先生是怎么那么快就知道领头闹事的学生的系科和名字的呢?看来,胡适先生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教书先生,他还有一套整人的办法和伎俩,鲜为人知。这使董轩心中大为震撼。
不过,胡适先生让董轩肃然起敬的事,也有两桩。
一桩是他和刘半农先生的友谊,感人至深。他和刘半农先生同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健将,二人是莫逆之交,感情笃厚。他每每提到刘半农先生,都是充满感情,亲昵地称为“我们的刘博士”。1934年夏,刘半农先生到内蒙调查方言,感染回归热,不治身亡。胡适先生悲痛欲绝,如失左右手。在文学院为刘半农先生举行的追悼大会上,胡适先生是声泪俱下,使在场的人无不为之感动。
那时,董轩已从北大毕业。他从报上看到讣告。出于对自己这位老师的敬仰和怀念,他到地处马神庙的北大二院参加刘半农先生的追悼会。他喜欢刘半农先生的诗,尤其是那首《叫我如何不想她》。他更喜欢刘半农先生的为人,诚实,热忱,果敢,坚毅,吃苦耐劳,一身正气,堪为人中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