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逃亡
我在猜想一只老鼠在黑暗中的孤独。它准确的姿态被黑夜隐藏起来,跳跃、逃窜制造出一连串古怪的声音,尖叫着仿佛一首哀伤的曲子。我躺在床上,想着它们的体格和年龄,接着开始数阿拉伯数字,试图在这种处境下沉沉地睡去。此时,它们惊恐地从我的棉被上穿越过去,期待着寻找到一片光明,我想象着它们受惊吓的样子。窗外一片漆黑,我无法得知现在几点几分,计时器被姐姐们当废铁卖给一个收破烂的了,她们幸灾乐祸地说没了那个玩意,只要活在一种暗无天日的境遇中,已相当地心满意足。我听着姐姐们沉稳富有节奏的呼吸声和妹妹辗转翻侧的声音继续猜想。
父亲说他将在凌晨差一刻回来,他是否像以前一样神秘,采取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去刺探别人的生活呢?夜色黯淡,没有一点星光,穿梭在黑夜中的人们又怀抱着一种什么目的?祖母说父亲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在平稳的气流中他可以听到脑壳中轻微的跳跃声,像袋鼠轻轻着地般发出来的,他总以为自己活在一种纯净的空气里,自命清高。祖母提起这些的时候,总是带着下结论的口吻,她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异常坚定。你还记得我们在镇子上的生活吗?祖母拽着我的胳膊发问,继而她那双干枯皲裂的手紧紧地箍着我的胳膊,令我无法逃脱。我知道,她一直对镇子上那段安稳的生活念念不忘。最后她厉声呵斥地问我,为什么我们要逃到这儿过着一种十分紧张又无趣的生活呢?我的头里长了一棵树,凤凰树,来年开春发芽的时候,头颅将被撑烂,最后像一只腐烂的地瓜。她的语气继而转为哀婉,细细的声音根本不像从她那张满是皱纹的嘴巴内发出的,待我看清楚时,原来她已经淌起了眼泪。凤凰树,我想她是老糊涂了,怎么可能长棵奇怪的树呢?她们总是这样地异想天开,去构思一些奇妙的想法。她泪眼婆娑,说这儿有什么好呢?每天晚上,老鼠像发疯了一样上窜下跳,踢得顶棚呼啦呼啦响,嚣张跋扈,听到那种声音,我就全身就瘫痪,如此生活下去,终究有一天,我将瘫在床上。每当我闻到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肥皂水味,想告诉她生活在这儿周围既然有一片池塘,为什么不选择向池塘倾诉这些无聊的东西,反而选择我!可是,她连忙凑到我耳旁,说,那些老鼠都是你父亲带回来的,他故意豢养这些畜生来彰显自己的本领。我半信半疑地望着她。
祖母讲述这些的时候,妹妹却像一个间谍一样从黑暗中闪现出来,想必她已经隐藏已久,她阴险地笑着说,那倒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祖母见妹妹出来就赶快陪着笑脸支支吾吾,你外祖父从一座陌生的城市里扛着两个蛇皮袋回来了,听说是你姨妈们合伙把他撵回来的。听到她温吞吞地说出这些话后妹妹则笑得更加欢畅,她说假发男打算下个星期来我们家做客,他在信中说买了一篮筐毛栗子准备送过来。她说的是那个长得像长颈鹿一样的男人,瘦高瘦高,挺拔地戳向天空。别吓唬我了,祖母说,我最讨厌那些口是心非的家伙,终日抱着莫名其妙的想法去捉弄单纯的人们,我郑重警告你,上次假发男故意打扮成外乡人站在水缸旁打趣,我已经厌倦透了,你太喜好攻于心计,总想算计我这把年迈的骨头。我跑过去,妹妹就头也不回地逃窜了,只听见她边跑边说要让假发男报复我们,总是仗着自己强大的躯体去威慑别人,太不象话了。我似乎还听到她嘤嘤嘤的哭声,她钻进屋子后便啪地一声摔上衣柜门,搞得哐啷哐啷作响,难道她死性不改?在衣柜中绝食或者贪婪地嗅那些发霉的气味,果真这样,她还不如和假发男一起去后山生活。
外祖父回来那天像一个拾粪的老头,四处张望。他坦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