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绝句
梭子一样的铁皮船,浅色栏杆,朴素的桥面,缆绳,以及在水底沉睡的锚。它们组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座浮桥。
这样的一座桥,让我凭空生出了许多想象。
那都是同女人有关的,缥缈的,虚拟的,一些已经逝去的幻像。那些船只都是女人丢失的梭子。它让我想象一个同梭子有关的女人,正端坐在某个临水的窗口。那是秋日的午后,我行走在桥上,被流水,风,和阳光所包围,被温暖,感动,和幸福所包围。我偶尔一回首,就看见了她流水一样的目光,流水一样的发丝,以及流水一样的手势。她坐在那儿。浅色栏杆就像疏朗的篱笆,一些绿在它的下面安静着,一些红在它的上面微笑着。我眨一眨眼睛,她就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环绕的篱笆,一些红与绿的风景。它们好像约定了一样,在同一个瞬间突然全部消失。风一样无影无踪,只在泛绿的水面上留下一些细密的脚印。那些脚印一直走向了水的深处。
往后,一个人在桥上行走的时候,我便不再回首了。我不想那些消失过一次的景象,重新消失一次。我情愿守着第一次回首的那种感觉,缓缓地,走过一座桥,走过一条生命中的河流。
再往后,我更改了在桥上行走的时间,在黄昏或者子夜的时候,在阑珊的灯火里,一次又一次,一个人,靠在浅色的栏杆上,或者从一只铁皮船抵达另一只铁皮船。那时候我是安静的,河水是安静的,远处的窗也是安静的。一条鱼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搅起了一片水的声音。尔后,声音慢慢消散,消散,一条河又彻底平静了。
很多次,行走在桥中央的时候,我会听到另一种足音,浅浅的,像雨滴一样落在身后的桥面上。如果我不停下来,或者不折回去,它就会一直尾随着我,从桥的一端走向另一端,直到我上了岸,它才恋恋不舍地离去。我听见它顺着来时的方向,一步一步,散入风中。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节律,应该是一个女人才有的。我疑心就是那个同梭子有关的女人,那个坐在篱笆墙内的女人。我不只一次这样想着,但我始终没有回头,或许只要我转过身,就会看见她的背影,一个发丝如流水一样的女人,正轻轻浅浅的在浮桥上走动。
有时走得累了,我会寻找一个船头,背靠栏杆坐下来。这样的时候往往是夜色苍茫的时刻。我坐在黑暗里,不说话,也不思想,好像我本来就是长在船头的一块铁疙瘩。而且能够让我落座的一定是生满红锈的船头。我坐在它的上面,看着红锈加厚,脱落,最终船只会离水而去。这一回,我没有听见那个女人的足音,也许她并不知晓我坐的地方。这地方水色深幽,连风也镀上了一层厚厚的红锈。我的想象像鱼儿一样跳出了水面。我幻想那个同梭子有关的女人,此刻正坐在临水的窗口,向着我的方向眺望。或许她看见了我,或许她什么也没有发现。
偶尔我也喜欢在风起云涌的时候光临浮桥。那样的时刻,一个人的行走也像船只一样,起伏,跳跃,有了女人一样的轻盈。我在想,那个女人一定有着修长的身子,修长的腿。她像舞蹈一样在浮桥上漫步。我眨一眨眼睛,想将她看得更仔细一点,她忽然就不见了。那双修长的腿在风中一闪,就隐入了无限的水色背后,永远消失了。
这样的浮桥,在我滨水而居的小城有四座,四座浮桥就像一首七言绝句,漂浮在一条名叫修水的河流上。
那么,我怀想的那个女人,那个与梭子有关的女人,她一定是从绝句里走出来的,走到了这条河流之上,走到了这座浮桥之上。我吟诵绝句的时候,她握着梭子,藏在某个字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