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的妈妈呀,我的妈妈呀,你二十三岁的女儿已经能救你了。
你们不要说了,我爹我来葬。我说。
英珍,你说什么?四叔说。
四叔,我来葬,他是我爹,本来就应该是由我来葬。我说。
英珍,英珍,你,你,你。我四叔突然好像不会说话了。
从我妈的屋里出来,我的泪水一直没有断过,我仍然不是为我爹的死而悲伤,我悲伤的是:我男朋友接到我电话时,在电话里劝我不要太伤心,说钱我马上送来;我四叔把三千块钱递到我手里时说,英珍,四叔对不起你,我逼求洪的钱是心里气不过,不是跟你妈过不去,不是跟你过不去;我妈也送来了六百元钱,说这是求洪让送来的;那个叫求洪的男人也来了,摆摆洒洒地坐在桌子上喝酒,吃饭,还发酒疯。
我最悲伤的是我爹的死亡。
我爹是冻死的。我四叔带我去过我爹死亡时住的屋子。我四叔说,英珍,四叔带你去看看你爹死时住的屋子。我说,四叔,我不去,我不想看。四叔说,英珍,你应该去看看,你去看了,你才会原谅你四叔的。我说,四叔,我没有一点冤你的意思。四叔说,英珍,你不去看过,四叔心里一辈子不安。我便跟着我四叔来到了我爹住的屋子。
英珍,你看见冰着的板隔了吗?四叔问。
我看见了。我说。我看见冰从床的位置往上长着,我往上看,它就往上伸,一直伸到屋顶上,栋梁上,橼子上,都结了冰。
英珍,这是你爹死时盖的被子。四叔指着床上的被子说。被子被平整地铺在床上,半床被子结了冰。
英珍,你爹从这被子里取出脚时,冰打都打不碎。你爹是冻死的呀。四叔说。
我已泪流满面。
英珍,英珍,这是你爹盖在被子上的衣服,也结冰了,英珍,你看,楼板上也结着冰呢。四叔还一直在说着,英珍,四叔去城里办年货,大雪封路呀,三天没能回得来呀,你爹是饿死的呀。
四叔又说,鑫正,你女儿来看你来了,你女儿来看你来了,你女儿是个好女儿呀,老三,你要是活着多好呀,你有个好女儿呀。老三,老三,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
四叔,我们走吧。我说。
英珍,你不会怪四叔吧,你不会怪四叔吧?四叔说。
我不怪你,四叔,我不怪你的,四叔,我们走吧。我说。我哭着说。我不是为我死去的爹哭,我为我妈哭,我为我四叔哭,我为求洪哭,我更为我活着的奶奶哭。我四叔说,村长把我妈介绍给求洪后,求洪这王八蛋接手我妈,我弟弟,我爹的田地,却没有兑现他对村长与我爹的承诺,瘫痪在床的我爹一直由四叔与奶奶照料着,今年六月里,我奶奶也摔了一跤,我四叔里里外外地要照顾二个人,免不得心烦。前几天还与我爹吵了一架,说我爹一个活死人,死了更好。
定场饭,散场饭,吃过二顿饭,我爹的丧事算办好了。四叔说,英珍,过了年,给你爹做个头七再走吧。我说,四叔,不了,我还是走吧。四叔说,英珍,你爹看着你呢,他看着你这个好女儿呢,你头七不做就走了,他会伤心的。我就想起我爹赶到深圳来看我过,我甚至在心里自责起自己,我对我爹其实在内心并没有接纳他,所以,我很少回家。我男朋友说,英珍,四叔的话对的,爹对你是好的,做了头七走吧。
我们便又在这个小山村里呆了二天,这二天里,村里又死了一个人,这个人是老死的,八十六岁了,是喜丧。村里人说起他的死时,都说他活够了的,没病没灾的走了,儿孙正是享福呀。我想起了我的奶奶,我奶奶过了年也是八十六岁了,走是迟早的事。我与我男朋友去看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