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从祠堂外刺目的阳光中缓过劲来,便听见哭声喊起来。这是一种迎接的哭声,这也是一种告知的哭声,我在这种哭声里请香,祭拜,我没有下跪,我后来才知道,作为女儿是要下跪的,至少三跪九拜,也要放声嚎啕。可是我没有,我说过,我爹的死,我并不悲伤,虽然在请香时,我被哭声感染过,然而,那只是一种感染,说明我的心还会被死亡击伤。
我刚祭拜完,我四叔就过来对我说,英珍,四叔有事情要与你商量。我说,四叔你说。四叔说,英珍,四叔我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有些事情对你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可是,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你不相信也不得不说了。四叔点上一支烟,四叔的烟是五一,四叔抽五一烟只有春节或是有红白喜事时才能抽得上。所以,我看见四叔从他破旧的深灰色西服口袋里掏出烟时,那盒红色的烟盒觉得是那么鲜眼,就像我满眼看见门神纸的红色一样喜庆。四叔点好烟,深抽了几口,直到那灰烬断下,掉在他破旧的深灰色西服上,也不掸。
你没有看见你妈吧?四叔问。
我妈呢?我问。是呀,我妈不在我爹的灵堂前,她应该是在我爹的灵堂前呀!
你妈已经不是你爹的老婆了!四叔说。四叔的话让我目瞪口呆,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四叔。四叔说,你妈去年就嫁给求洪了。什么?我妈嫁给村里的求洪了,这个叫求洪的男人我要叫他爹了,那么,这个躺在床板上叫求鑫正的男人我现在应该叫什么呢?我可是因为他的死才千里迢迢、踏雪而归的。
你妈现在就在求洪家,他不肯让你妈来送你爹。四叔说。
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怎么啦?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带你去见村长。四叔说。我木然地跟着四叔往村长家走去,四叔的话让我的脑子突然失去了反应能力。
村长,这是鑫正的女儿。四叔说。村长打着麻将,麻将桌边上围看者有十几个人,他们一齐都看着我。
是鑫正的女儿呀。村长说着,就停下了手中的麻将,对身边的一个人说,来,你帮我打,我有事情了。
村长,我要说的话我都说过了,求洪不葬鑫正,道理讲到天边也不通的。求洪不葬鑫正,我不会让你好过的。四叔说。
老四,你还是这样说的话,这件事情我还真的不管了。村长说。村长说话时看了看我。
你不管做不到。四叔说。四叔的眼睛都红了,红得要把村长吃了。
我就不管了,你种屁东西还能把我怎么样!村长说。
我种屁东西?我是屁东西。你不要看不起我种屁东西,如果求洪不葬鑫正,我就让你们把牢底坐穿。四叔说。四叔说话时嘴里叼着香烟,灰烬在他的口风里飞起来,在他灰蒙蒙的头发与破旧的西服间飞舞。
让我坐牢?你是法官?你讲让我坐牢我就去坐牢。村长说。
鑫正就是你们逼死的,你不坐牢,天也要把你打死。四叔说。
我们逼死鑫正?你讲逼死就我们逼死了?你是兄弟,你为什么不照顾!村长说。
不是你把鑫正老婆讲给求洪,我老三会冻死?四叔说。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边上人都说。有人说,老四你讲的话最有道理,村长不去向求洪讨钱你会讨得来?话讲软点,把老三葬出去要紧。有人说,现在老三女儿也回来了,同道去问问她妈与求洪,三对六面把话讲清爽就好了呀,人都到齐了,讲得清爽就讲得清爽,讲不灵清就讲不灵清了的。
老四头,不是看在死去的老三份上,你话讲得铁样硬,我就是不管呢,你想怎么样?村长说。
你不管就不管,不少你管。我四叔说。我四叔的话还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