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
四叔一直没有说话。
我说,四叔,田地留给你。
四叔说,英珍,还是把你与你弟的田地给你妈吧。
我说,不行,我不留给他们。我说的他们就是我妈与求洪。
四叔说,英珍,四叔受不起你这份情的,你爹坟前的那柱香,你不把田地留给我,我也会去上的。
我说,四叔,我不是把它留给你,是留给奶奶的。
四叔说,有四叔在,奶奶不会饿死的。
四叔没有接受我与我弟的田地。
我爹死了,我并不悲伤,尽管流了很多泪,我更像一个志愿者一样替我爹办完丧事。我有很多爹,你一听就会觉得这是个笑话。不,这不是笑话,我确实有很多爹,这个叫求鑫正的人是五个爹里的一个,我也只是在心底里愿意叫他爹。他死了,我还有四个爹。
我有这么多爹,是因为我妈。
我妈好像是十九岁的时候从贵州老家被人贩子卖到河南一个叫驻马店的地方,跟一个男人成了亲,这应该是我第一个爹。我妈跟他一结婚,他便带着我妈来到了浙江,在一个叫桐油山的地方修水库。他从来没有修过这样的水库,这个水库修在山顶上,修得像一口锅,里面还补上了厚厚的沥青。水是从山脚下的一条溪里往山顶上抽,水再从山顶上的水库里往下放,山脚下的发电机便能发电了。修山顶的水库前,得把路从山脚修到山顶去,那个盘山路呀,一圈一圈地盘着,上马路与下马路有的有几十米,有的只有几米,有的地方就是路叠着路。他砌完一块石头后,翻来的第二块石头大小形状放下总能合适,这样一块一块地砌着,他把石脚砌完一段一看,四四方方的石脚内外一样平整,缝隙像裁缝打的针线一样细密。不过呢,在桐油山,他的石匠手艺并不能体现出来,一堵挡墙几十个人在同时砌着,一块石头放下,一簸箕水泥浆就灌下去了,只要牢固,不要美观。他不想在桐油山干下去,不是因为他的手艺显现不出来,而是太危险。桐油山工程工期紧,全线一齐开工,上面喊一声“放炮了”,不管下面人有没有全部听见,“轰”地一声炮便响了。那天,他正砌得高兴,上面又有人喊“放炮了”,别人都躲得远远的了,他还在高兴,看着他砌的石脚高兴,突然听得“轰”的一声,上面的炮响了,他条件发射地反应过来,往上面一看,泥石在硝烟中滚滚而下,他惊惶地跳下挡墙,人往墙上一贴,闭上眼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并没有死,他满头泥土从挡墙上惊醒过来,抖了抖身上的泥土,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工棚。
他没有想到的是,回到县城时没有找到我妈。他与我妈来桐油山后,给我妈在县城的一个羊毛衫厂里找了一份活,他去这家厂子找我妈,厂子里的人说,我妈只上了十几天班就没有来过。他从来没想到过我妈会跑,他听我妈亲口说过,她对他是满意的,跟很多被人贩子卖过的女人比,他很年轻,个子虽然矮小些,可是长相还过得去。他记得清清的,结婚的夜里她偎依在他的怀里很幸福地笑着,说要给他生个儿子。那天夜里,他们很认真地做着,我妈只要喊一声痛,他便会停下来,喊一声痛便会停下来。他们这样做了好几个晚上,他说,我们这样用心做,一定会生个儿子的了。我妈说,生个儿子也是我的功劳。
他有没有找过我妈不知道,反正我妈再也没有碰到过他。所以,我也没有见过过我的这个爹,甚至于我不知道我的亲爹到底是谁?
我问过我妈,我亲爹到底是谁。我妈说就是修水库的。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我问时,我妈连我这个爹的名字都忘了。我说,你怎么肯定我就是他的。我妈说,你是我生养的第一个女儿。
这是个多么荒谬的推断,这也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