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河面开始迅速上涨,洪水滚滚涌来,向东流去,猛烈拍击两岸。家中闲散的人们,扛一把铁锨,戴一顶草帽,三三两两来到河边,看汹涌澎湃的波浪,听隆隆巨响的涛声。胆大些的,腰上拴着长长的一根绳子,一头牢牢绑在树上,自己跳进河中,打捞上游漂下的树梢、枯枝、烂木头、麦捆、包谷杆,拉到家里,晒干,当做烧柴。
一个大旱之年,庄稼晒死了,山上光秃秃的,没多少青草,牛羊骡马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勉强熬过冬天,还没种上庄稼,等到青草开始发芽,家家户户断粮了,吃的,烧的,用的,都没了着落,人们锁着眉头,一筹莫展。一天,我来到场边,无意看见北面的甘坪山上,有不少男女老少,在山坡、沟谷、浅滩,抡着䦆头,挥动铁锨,狠劲儿挖着野草。回来给母亲说了,知道自家厨房里也没多少烧柴,就鼓励我们,也背上背篓,上山去挖。
到了甘坪山,见坡上的许多荒草,被人刨出来,背走了,地面湿湿的,像刚刚翻过的麦地,这里一块,那里一片。长满小树的一条沟里,有丛丛蒿草,大片大片的,八九寸长,在风中不住的摇动。我们停下来,开始抡䦆挥锨,刨的刨,挖的挖。过了不久,挖下了好多,绿绿的,放在眼前的湿土上。蒿草根须发达,粗壮,里面夹带许多泥土,重重的,得一个个抱起来,使劲儿扔在地上,摔打,用脚踢,用䦆头背砸,或一个个拿起,在锨把上抖动,抖净里面的湿土,使其变轻,背回家去,晒在院子,或门外的路上。
有时,也偷偷去生产队的田埂,挖野生的一丛丛红柳、白刺、狼尾巴草、野果树。队长路过见了,故意大声吆喝,做出追打的样子,跑过来,赶走,以防弄折了庄稼秧苗,毁坏了田埂。我们赶忙起身,跑到不远处的包谷地里,溜进去,悄悄蹲下,不出一声气,静静藏着。等没了声息,听不到脚步响,知道队长已经走远了,看不见了,就悄悄探出来,东张西望。证实后,才放心的钻出来,继续来到原来的地方,卖力的挖着。
挖来的这些烧柴,还有麦秸、包谷草、土豆杆,干了后,极易燃烧。哧啦——,擦燃一根火柴,放进灶洞,里面的柴草,瞬间燃烧起来,哔哔啵啵的,腾起浓黑的一阵阵烟雾,转眼间,就燃尽了,变成了灰烬。母亲说,所有的烧柴中,树木最好,材质硬,耐久,燃烧时间长,火势旺。斧头劈开的,一尺来长的三五块木头,就能烧开一壶水,做熟一顿饭。但我们那里,既没出产煤矿,也没可供砍伐的原始森林,仅有的几片小树林,队里的,受国家保护,护林员看管,谁也不敢去动。无奈之下,身强力壮的人们,只得约上友好的街坊邻居,联合起来,相互做伴儿,彼此照应,到很远的,有柴禾的地方,一块儿去拉。
我们村上的一人,三年困难时期,吃不上饭,生活不下去,到了邻县的马浪村。那地方,几十公里远,山大沟深,地广人稀,荒野无边,极为偏僻、荒凉,长满许多茂密的树林,是难以生活下去的人,常带着妻女老小,去落脚的去处。我们那里的人,去马浪拉柴,就是凭这层关系,投亲靠友,搭伙去的。
半夜鸡叫,大人醒了,赶紧起床,给骡马槽里,满满填上饲草,倒进一碗蚕豆,使其吃饱,壮实,抖擞起精神,以便赶长长的路。拉柴的人,也吃着媳妇烙来的热馍,喝着浓酽的茶水,然后拉来架子车,套上骡马,装上备好的,够吃四五天的炒面、烙馍、必需的饭碗、茶缸、衣物,出了门。按约定时间、地点,来到康广路上。到齐后,相互说笑着,应和着,开始高高兴兴的,迎着朦胧的曙色,甩响清脆的鞭梢,踩着叮叮当当的铃声,上路了。
那时,是沙石路,铺满鸡蛋大的石头,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很是难走。一路上,得经过白王、西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