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拖着些树梢回来了,那神情像失去了什么。母亲把那些树梢扔在院子里,站在屋檐下,瞅着贼留下的树梢,十分惋惜地说:“为啥就不能再等上一年呢?过上一年,才是好椽呢。”长路咀上的树叫人偷光了。事实上,沟坡上几户人家的树,一夜之间几乎全被偷光了,它们痛苦地躺在另一户人家的院子里,准备修房或者出售。近一个月时间里,村子里好多人都在诅咒坏了良心的贼,但母亲没有。对于沟坡上那块没有了树的土地,她很果断地说:“种些苜蓿吧”。正月里,沟坡上的土地还处在冰冻之中,是母亲用锄头唤醒了它们。古历二月二过后,母亲便在那片原来生长杨树的地方,撒下了苜蓿籽。又过了十几天,我家的地里先是一片嫩黄,之后长成一片绿色,在长路咀上显得十分显眼。这是一片率先绽放出花朵的草地,也是一片和人亲近的草地。夏季,那些花儿,紫蓝色的花儿,把大半个沟坡染成了蓝色,使长路咀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蓝,雾一样在空气里浮动着。这个继桃花、杏花开过后的又一个清香飘荡的季节,花的香,青草的香,构成了这个夏天的全部印象。有时候,我还娇情地想,是母亲留下了那个夏天。
长路咀连接着我和村庄,还有母亲。今年六月份,我带着女儿回家,一场雨后,沟坡上的青草、野菊,不时让女儿发出一一声声惊叹,她的手上攥满了掐下来的花朵。那些一跳一跳的尾巴还没有蜕尽的小青蛙,叫她兴奋得喊个不停。我带女儿回家,是为了认识去山村的路,我担心在我之后,生活在城里的农村人会忘记了山村。在这里,我们先看到了苜蓿地。女儿面对一片蓝色,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要扑过去拥抱似的:“好美噢”!几天后,我要带着女儿离开妈妈了。我牵着女儿的手走出门时,母亲也背上背篓,拿上镰刀,随我出门。我说:“妈,你要做啥去?”母亲说:“去长路咀割苜蓿喂牛。”我家里养着两头黄牛。但是,我心里明白,她不是去割草,而是送我们父女俩。我过了沟坡,回过头,母亲就站在长路咀上,朝我这边张望。这时节,苜蓿花开得正好,我的眼里蒙着一层蓝。
长路咀其实是村庄的灞桥,是母亲的长亭。
4、弯 路
一直没有弄明白,分明是一条比较直的路,却为什么要叫做弯路呢?从我家出去,朝北走三五十米,是过去烧瓦用的坪地,现在叫瓦窑坪。再朝北走三五十米远,就上了弯路。弯路是一条能走下一辆汽车的大道,直直伸向北边,最后呈放射性分出几条小道,这些小道通向一些田地或者另一个村庄。除了学校,位于弯路的一块名叫“针插儿”的苜蓿地,是孩子们常去的地方。盛夏时候,苜蓿地里的蚂蚱(蛐蛐)们的叫声此起彼伏。中午放学,我和要好的伙伴不急着回家,直奔苜蓿地,打埋伏似的,悄悄地潜伏在起来,等着蚂蚱叫起来。捉来的蚂蚱,放在用麦杆编成的笼子里面,挂在屋檐下,用青菜叶子或者南瓜花儿养着。中午和晚上,正当人们入睡时,它们就会“蝈蝈蝈”地叫起来。特别是有月亮的晚上,月光和轻风一道飞扬着,弥漫者,拂得院子周围的树叶发出“刷刷”地声响。这时候,它们叫声使这个夜晚显得更加宁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