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儿还在窗外。只是面前竖了块木架,木架上有块木板,木板上有叠纸,他正低头在纸上画着什么。我的心有些落到肚里了。看来他是一时半会离不开的了。中饭我只胡乱的吞了半碗。不晓得么样,窗外那个不相干的人儿冇吃,我也吞不下。他是很饿了,翻了两座山,这精致的人儿怕是从冇走这远的路。他不但饿,更想水喝,老话说渴山饿河。翻山的人第一想喝水,第二才想着吃饭。这人儿这会两样都冇得。我这是出世到现在第一回为不相干的人的渴与饿难受了,父和娘害病时我也会减些饮食。但那是亲情所致,这又算么回事哩?娘在我进屋时便看出了我的不对路。这回说话了,说:“凤儿,不舒服么?”我摇摇头,父说:“摘么菇子哩,就在家帮你娘打打下手就是。”自六先生那回的那些话后,父和娘就把我当客人了,三个哥哥也凡事让着我。按说我是他家拣来的累赘,我们垸就有两个拣来的挂篮女,养父养母对她们不是打就是骂。我晓得父和娘,这么待持我一来是我的乖顺,二来是我的皮相。她们先是以为我嫁二哥亏了,凡事捧着我。现在希冀我嫁个有模有样的男人。有一回,我听父和娘说:“说不定一个凤儿比那三个东西还强。”父说的那三个东西是他的三个儿子,我的三个哥哥。听了父的话,我冇得半丝的得意,不晓得么样,我老是预感着我不是个好命的女人。要是命好一生下来就不会被亲爷娘挂篮,无意中听娘说,她从柳树杈上取下竹篮时,我的身子整个的叫蚂蚁爬满了,只剩一丝游气了。奇的是蚂蚁只是满身的爬,却没咬一口。父说他当时想这伢是天意不绝。因为在我挂篮的三天里,下了两场雨,一个冇满月的婴儿,叫风吹日晒雨淋蚂蚁爬了三天,还活着。天意不绝的人定然有些福气,老话说一人有福连带满屋。父好歹上了几年私塾,多少晓得些祸福气数的道理,他拣了我,除了为家里添了个媳妇,还有借我的光沾我的福气的意思。
我悄悄的去房里,掩上门,像有感应。我一进门,窗外埋头画着什么的人儿,正好抬起头来。这人儿看我的眼光比春光还要明亮,脸上的笑靥跟春天的阳光一般的柔和。这人儿的年纪大抵超不过二十,但身上却冇得半点年轻人毛焦和浮躁的形迹。看他,就如看青沟那据说深得通了东海的白鹅潭。我不自禁的来到窗前,这是我浮动的心叫我身子去的。窗前明亮着,我现身在明亮处。好让他更好的看到我,都说静如处子,处子的静那是冇遇上叫她心动的男人。我在窗前站着,他也站着,我很分明的看着他的嘴唇和喉头的蠕动,那是渴和饿的缘故。他的样子叫我心疼。
站一会,我便去床上躺下了,那人儿也坐下了。静静的在纸上写画,我不时从床上抬起半截身子,透过窗棂望一眼这人儿,心里又甜又苦又涩。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