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旧,越能干的男人越是这样。私下里我也只想找一个一辈子对我过得去的男人,能撑持一个家就好,不去想什么富贵。富贵是命,是强求不来的。几岁起,娘就常说:“是你的东西推也推不脱,不是你的用九头牛拉也拉不来。”这话说多了便在我心里生了根。就我将来的着落,有这句话我就不去多想了。一切听天由命,不是有:四川女儿嫁河南,千里姻缘一线牵么?姻缘既是前世定,时候到了自然来。
真想不到,我的姻缘是在这画眉鸟的叫声中到来的。这小小鸟儿的叫声一停,我就感觉到了人的气息,是男人的。我有些惊慌的回头,是一个身材很长很匀称的男人。我没敢去细看他,打一眼便觉得很精致,不是扶犁携耙的货。我勾着头连连到退,他站在那里没动。他轻言细语的说:“骇着你了?”我慌忙摇头,手脚没个放处。男人也显得有些拘谨,他的左手拿着几株兰花,右手拿着几个松菇。我瞟了一眼男人后,心便比平日跳得快了,脚也移不动了。男人说:“给你。”男人说这话时,将兰花放进我的竹篮里。我趋避着说:“我有。”他还是把兰花放进了我的竹篮里,右手的菇子也放了进去。我一时不晓得么样好,只觉得拿出去是不好的。收下?我十五岁了,还从冇收过男人的东西,这东西虽是随手拣来的,但毕竟沾了一个从冇打照面的很精致的男人的手。他给我收,这又算什么哩?
男人比我显得大方些,他看出了我的拘谨和慌乱,轻声地说:“我是赵家垸的。”我晓得赵家垸,翻过这笔架寨再翻过薄金寨,便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平畈,畈中有一个七八十来户人家的大垸落,便是赵家垸。说我们罗山县就三个好垸落,赵家垸便算上一个,这好的垸落,自然会出像模像样的气派人儿。老一辈就有一位做了两任知县的举人老爷和两个秀才,新一代说有一个读大学两个在府里读中学。眼前这人就是个斯文的人儿。
我冇回应眼前这人的话,打从小,娘就叮嘱我,不认得的人跟你说话尽量不答腔,特别是男人。除问路外,生人说熟话的男人,大多不是正当人。男女人惹祸招非就是从语言起的,你不应人家人家就没趣,便会走开。平往,我都是按娘说的去做,大多数人见我不哼不唧会知趣的走开。有些涎脸的不走开,我便折身打转。长这么大,我就从冇跟陌生男人搭上三五句话。往日,逢着黏黏糊糊的男人,我走得干脆。今日不晓得么样,我又变得黏糊起来,我心里说离开,但身子动得很艰难,说是走,其实是挪,挪了半会,男人就那两脚又站在我身后,男人在说冇份量的话。说:“这儿的风景真好。”我还是不回应,但心里说,长年月久的看就腻了。我只顾向前走,男人跟着,走一段路说:“你是笔架垸的,叫唐凤么?”我诧异了,男人么晓得我的名字哩?我还是不做声,但心里一点也不烦这男人,我的步子还是走得黏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