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顺便提一下吧。今古寺里的菩萨塑像不是常引得省城里头的大学教授来观看么。有几回还带着一大串学生伢。跟你说,那是我的第四个人的手迹。一位头发胡子蓄着很长的中年男人。人们称他什么雕塑大师,他哩,也是脸看着天走路,以为就是那么回事。从今古寺出来后,人便整个的蔫巴了,走路时眼睛不再看天了,一进我家的门,就开口喊我师母。我说我可承受不了,他说只怕他不配。我的第四个人哩是在修完如来佛祖最后一个脚趾头后走的,人说我这人哩是被佛祖渡走了,这我信,他走时脸上满是笑意。那位什么大师不这么说,他说我的第四个人哩是把自己的生命融进了那尊佛像中。也算是吧。
我的第五个人哩是机匠,织布的。你说好算有一个俗人了,跟你说,又要叫你失望了。他在一床蚕丝被上织出的百凤朝阳,就有人出过一千块大洋。我咋舌了,他却说太小看人了。你问这床被面现在哪儿?叫上头要去收藏了,说是什么艺术珍品,说连外国人都看得眼睛发直。张四秀才说我哪是人啦,是妖和仙的混合体。我的五个人哩也都不是人啦。
凡是晓得我和我的五个人哩事的人,都以为他们不值,值不值,他们说了算。至于我,我敢说,从古到今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像我这样的女人,说我是妖精也好,是瘟神也罢。反正我觉得女人活成灯焰了,就幸福得说不出口。
九十岁了,心如枯井了。但我还是想留一句孟浪和有些肉麻的话给人间:天下女人,谁有我幸福!
二00八年十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