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用读书人的话说,其实你对他还很陌生。我的那两个人哩在世时,文华在我眼里只是个淡远的影子。只是觉得这影子不像一般年轻人那样的漂浮,这影子给人的感觉很沉,就如在没有一丝风的天气里,那横抹在我们垸子西边山腰的一带炊烟,或是悬在天空中的一段云彩。这影子朝朝暮暮的在我眼前晃了一段时日后,便实在了,都说要真正的认识一个人很难,就说这文华,咋一上眼,斯文宁静得如未出阁的大姑娘,你绝想不到他快活起来时,便完完整整的是个伢。有好几回的傍晚,他就在后花园的草坪上做驴打滚,足足滚了百十下。起初,滚得田婶一脸的诧异,捂着嘴笑。有时他会抓住柳树杈将身子悬在空中打荡荡。更叫人好笑的是,他随着翻飞的蝴蝶舞蹈,我就惊奇他那手脚腰肢,比女子还柔软灵活。
不到半年,文华的病是全好了。那脸色梨花样白桃花样红,两眼光灿灿的,我想该去教书了,孤男寡女在一个屋檐下时日久了,即使冇得是非,也要叫世间的悠悠是非口说出是非来。文华看出了我的心事,说:“校长给了我一年的假。我要抓紧时间好好的写书。”文华不管说什么,我很少回应,更不看他。这不是做作,我这样对他,他看我的两眼会暗淡一下,但马上又活泛起来。他对我说得最多的是,他的书写得很顺手,这不说我也晓得,有时写着写着便在房里哼起了歌,歌声很沉很沉,沉得人想哭。
晃晃文翰满周年了,这天我拿着两份供品来到我的两个人的坟前,一看到两个土包,我麻木的心叫锥子刺了般,感到沁进骨子里的痛,有泪往外涌。不晓得么样,我不习惯边哭边诉说,也不习惯磕头,我就坐在长满浅草的拜台前,眼泪泼面的来。文华就蹲在旁边,他一句话没说,默默地烧纸摆供品,做完了这些便悄悄地走了,读书人就这么地知趣识趣。
不晓得坐了多少时刻,下雨了,先小后大,雨水和着泪水,封住了我的眼睛,我一动不动的叫雨淋着,心说:老天爷哭了哩,人有心,天也有心,天心比人心还慈悲着。
十一
我两眼一睁开,天地一抹黑。身边似有几堆火在烤,滚烫得不行,昏糊中用手摸身子,赤条条的。女人比男人对身子更敏感,冇衣服了,身子便刷的坐了起来,有个寸纱没穿的人也随着坐了起来。我浆糊住的大脑一下子清亮了,清亮了,我不像书中和戏文里所写的:大喊大叫又哭又咬。这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