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便不见了,十多年还乡便是团长,再过几年便是这师长了。曹二相晓得这发炮弹的落脚点还算有情,若落在他那一进三重的屋顶上,他也是半声娘也叫不应。开炮过后是开枪,千把人在河的两岸一字排开,枪口向天,那响声若不握紧耳朵怕还真的会震聋。不但人的耳朵要震聋,这骡马的耳朵也要用东西塞着。那天,匡四老爷的顺善的骡子也塞了耳朵。枪炮声一过,一个多事的后生将匡四老爷坐骑耳朵里的两团破布掏了出来,破布一掏出,两岸的锣鼓声就价天的响起,胆小怕事的骡子便骇得撒开四腿飞奔起来。匡四老爷被摔了下来。可怜的人儿摔下后,脚还套在马镫里冇脱出来。待人们吆喝住骡子时,匡四老爷只剩下半边脑壳了。这下人们便想起了贞静师傅的那四句话:五月一十五,这不稍说了,身骑麻老虎,骡子的毛灰麻色。东边锣来西边鼓,这不稍说了。这苦不算苦,那才真是苦。叫土匪绑票了,失了大半的家财,是苦。这回把命丢了才是真正的苦啊。
贞静师傅一离开,那男人便自报家门,说姓乔,是省立第二师范学校的校长,我一听身子轻轻的颤抖了一下。为么事哩?这“省二师”的名头在我们这方天底下响亮得很,老人们说着学校然本在省城,因避战火迁到了离我们这儿只几十里地的一个叫三解元的地方。说在这学校读书的学生最少有秀才的书墨,最少要有举人资格才能做着学校的老师。这样的学校的校长分量自然是不轻了。我还是跪在蒲团上,管他身价多重的男人,在我心里也是轻浮的。那男人报完家门,便坐在我身边的蒲团上,给我一张半边鲜红的纸说:“这是张文翰烈士留下来的,文华先生一直不敢拿出来给你。”这时我的身子颤抖得如筛糠一般,接过信,我晓得这半边的鲜红是文翰的血,信捏在手里,一个字也看不清,我的眼睛叫泪水蒙了。最终还是透过泪眼看完了信,信不长,字迹端正。信不长是因为文翰自以为还是死不了,写这封信只是为了万一。
看完信,我便晓得这乔校长的来因,这下我先开口了,说:“乔校长什么也别说了,文翰人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死了的心是不会再活的。”
乔校长叹出一口很长的气,真男人心事重时叹出的气便沉重。叹完气便说话,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柔,但却能沁进你的骨子里头。他说:“心死如草枯,枯草逢春还有再荣再发的时候,眼下你的一个至亲的人随着你的心死而要身死了,身子死了一切都会寂灭了。”我晓得她说的是老三文华,这文华就在省二师里教书,文翰的信里有一句说他要是长久地走了,就叫文华来照顾我。读书人都爱把一个直白的意思绕几道弯,照顾这两字,细品是话里有话的。一个身子麻木,心已死了的人是不需要别人来照顾的。我说:“自己已身陷地狱,还救得了别人么?”乔校长说:“我晓得你有多么的痛苦,但用佛的话说,要来的终归要来,来了只有坦然面对。这人身陷红尘之中许多东西就逃脱不了,青灯古佛钟罄木鱼,果能清澈心神么?我看不然,到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