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心有佛根的善类哩。
九
这年的腊月初四日,文翰回来了,伴着百多号当兵的,当兵的走到哪里,哪里就热闹得慌。文翰这回回来,我却见不到他的模样,昔日高高大大的我的第二个人哩,却装在二尺见方的盒子里了!许多骑马的官和打着绑腿的兵挤满了院子。他们就那么树桩一样的竖在雪地里,头一律低着。脸都呆板着。穿着红棉袄黑缎子裤的我,孤伶伶的站在他们面前,站一会,我便觉得自己虚幻成影子了,一会连影子也不是了。
我醒来时,那两尺见方的盒子已埋到了文昌的坟旁,这人生就这么虚,这么的不可预料。来到那两堆隆起的土包前,我的心猛地叫人拽去了一般。身子倒在潮湿的地上,这回我没有虚的感觉,人是土做的,沾了土就实在了。我困在地上后,心又回到腔里了。文翰走了,我一直冇哭出声,连泪也很少流。这人悲痛过头了,便成木头了。
过些日子,我零零碎碎的晓得些文翰走时的情形,用政府的话说,他是英雄,说用枪打死的无法统计,用刺刀就捅翻了七个倭寇。说捅死的第七个是什么中佐军官。说这中佐也一身好武艺,许多兵亲眼看到文翰用刺刀捅穿中佐的胸堂时,中佐手中的刀也劈在文翰的脖子上。说文翰的勇烈连蒋委员长都晓得。着手下人写文章赞扬他,还追赠他为陆军上校。我不愿听这些。谁都不愿听自己心尖上的人的死的过程。
文昌走了的那段日子,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的。用读书人的话说叫没有色彩。世间摇动人心魂的就是色彩,色彩冇得了就等于没了生气。所以,文昌去后,我也老想着一道去。按说文翰走了我更应该走,但人和世事就这般的说不清楚,文翰走了,我竟冇得半点随他而去的心。世间在眼里不是黑的,而是虚幻的,连空气也是虚幻的。当我有些意识了,我想到的不是文翰去得多惨多可怜,我想到的却是五步庵,说五步庵的第一个主持的法号就叫五步,俗姓陈,父亲是四品知府,母亲是诰命夫人。这女子十五岁那年随母烧香,遇上了年方十七的蒋秀才,这一遇便结了缘。这对夫妻自然是爱得如糖似蜜,那老天爷的脾气,不给人万般的苦,也不给人万般的甜。甜过头了便会给你苦头。这对夫妻只有五年的缘分,缘尽后,陈小姐便自己动手落发,自己动手结草为庐,后又化缘造了一座庵堂,庵堂造成后,她在菩萨面前发下宏愿,今生今世不出庵门五步。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