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我的心里头便如吃了苍蝇。那该是几丧德的事哟。这些老而不正经的男人哩,就不想想他们自己的孙女儿若叫老棺材瓢子糟蹋,又是什么滋味?
说文翰有侠义心肠这不是自夸,他也和文昌一样的乐施好善,乐意修桥补路,对老小一团和气,他除了和文昌一样疯一般的爱我,还做着读书人所说的事业。这叫我心里实在,但实在的同时,又有些不安。不晓得么样,我见不得穿军装的人。他不穿军装我也不安,因为我晓得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怕的就是这用兵一时,听读书人说这天下已乱成一锅粥了。山旮旯怕也当不住风浪了。好几回,我劝文翰就辞了差事,回家待几年,待世间安静了再出去谋点事。这时文翰不说话,这时捧着我的脸长时间的看着。我能揣出他的心思,他是想成大事,他除了我,还有常挂在嘴上的国家。
这些年日本人把大半个中国搅得一团漆黑,但冇搅黑我头顶上的那块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就很少走出这院门,院门外的天空是怎样的,我不晓得,文翰也从不跟我说起。民国十八年的秋季,瓦蓝瓦蓝的天空,常飞着黑色的长着夹翅膀的怪物,见过大世面的人说是飞机。那东西是从太阳升起的地方来,朝太阳下山的地方去,响声震得人心头发怵。懂世事的人说这东西是一个叫日本的国家制造的,读了一肚子书的八爷叫日本人叫倭寇。他捻着下巴底下几寸长的山羊胡子,满脸悲愤地说:“倭寇打我大中华的主意,已有几百年了,这大中华虽然亡不了国,但儿女百姓却要十室九空了。”晓事的人说,那夹翅膀上涂着血红的太阳的飞机,那鼓鼓的肚子里装的全是炸药,是要运到汉口去倒。这话不是瞎说,有段日子,我常听到西方传来闷雷般的声音。有几个夜晚西方一直闪耀着朱红色。人们说是炸弹引起的大火,汉口成一片火海了。有几回我颤颤兢兢的问文翰,日本会打到这儿么?会朝赵家垸倒炸弹么?文翰没事般的捧着我的脸说:“日本人除非有炸药不得了,这赵家垸一不是战略要地,二不是交通要道。这小日本不会来赵家垸,更不会炸赵家垸。再说已有几百万大军去堵他们了,这小日本巴掌大一块地方,再狠也斗不过我们中华民族,这些不是你想的事,你只顾快活的过日子。”
说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透明的事还是晓得些。做伢时,我就听父说,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爹说我们原来是江西的人,是躲长毛才到湖北来的。来时就两个箩筐一条扁担,两箩筐里坐着只有两岁和五岁的两个曾祖,一路讨着饭。这长毛好歹是自己国家的人,这日本人可不同。听传言,中国人在他们眼里连畜牲也不如,几个月的伢就用刺刀从摇篮里杀起来举过头顶。这连毛头伢也不放过的东西,那歹毒就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