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妻才贵。说这虽世俗得很,但既是俗身,你就得俗着。他的心远着,想当个三国周郎样的将军,说到这他眉目生动,我晓得将军是什么,是带着很多兵的武将,将军们本也叫人眼热,威风八面,前呼后拥。尤其让女人心动。我也晓得将军不是好当的,是杀出来的,我从说书人的嘴里和戏子们的念白里晓得;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总是阵前亡。这些说法的意思明摆着,冲着这说法,我便不乐意文翰去做什么将军,这世上男人们乐意做的事,是由不得女人的,用现时的话说女人左右不了男人。能叫女人左右的男人算不得真男人。女人就是贱,偏爱着自己做不了主的男人,男人凡事听自己的反感到虚。
用凡人的眼光看,文翰比文昌要世俗些,就是说过日子实在。用文人的话说,文昌身上浪漫的东西浓些,他是真切的厌倦功名利禄。文翰骨子里有功名的思想,他的道理是富和贵得一路走,只富不贵或只贵不富,都不会长久。他的理由是,富了,除担心贫贱的人打你的主意,更可怕的是官府的人也会拿眼盯你。官府的人贪心大得很,用句骂人的话说,性子如狼如蚂蟥。贫贱的人容易打法,无非是破些财,官府的人是用两把刀来杀你,钱要命也要。要保得长富,得谋个官做,做了官你就贵了。贵了富了就长久了。文翰说,我们家若不在五七年里出个一官半职的人撑门面,诺大的家财就保不住了。说家一旦破败了,我就要受贫贱了。我是不怕受贫贱的。说实话,这横草不沾竖草不端的日子,我老是过得不安。还是自做自吃的好,这感觉我几次跟娘说过,娘叹口气说:“你呀,真是鸡扒食的命哩。”我说我爱这鸡扒食。
文翰晓得我说的是真心话,叹口气说:“家破败了,你这天仙样的美人儿,会有几多有权有势的男人来打主意啦。到时,我怕是拚了命也护不着你的,”我说:“有那一天我便一了百了。”他说:“女儿哩(他老爱这么的叫我),死皇帝还不如活叫化哩。这人呀,不管到了么田地都要好好的活着。苏东坡说得好,什么都没了,还有天上之明月,山间之清风哩。活着便是多有福气的事。”
文昌善良,文翰仗义着。有年的大年三十,一位驼背老人牵着一头羊来到我家,说羊是送给文翰的。文翰看了看羊说:“还真冇见这么高大壮实的羊哩。”羊浑身黄毛更显得稀罕。我们这儿是这么给羊定等次的:一黄、二黑、三花、四白。黄羊是头等货。老人说:“家里太寒酸,这只是点心意,实在太轻贱二先生了。”文翰说:“这么高大,养三四年了吧?”老人说:“五个年头了。”文翰说:“就给你二十块大洋。”老人急了说:“二先生,这是么话哩。就是十只百只羊,也报不了二先生的恩德呢。”文翰说:“说什么恩德的,就是写了二十一个字罢了。”老人说:“你那二十一个字却是救了一条人命哩。不,是两条命。”文翰说:“同在一个天底下过日子,有难了伸一下手,就莫说什么恩呀德呀的。你不要钱,我吃得便不安。这心不安时,吃山珍海味也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