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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我中学毕业很幸运地读了大专,成了乡镇政府的小科员。乔家世代务农,没有人读私塾中举人,也没有人经商为匪,世世代代都是忠厚人。我的脱颖而出仿佛同北京申奥成功的消息一样还振奋人心,他们想象着我的事业前途,他们预计着乔家的昌达前景,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有一种莫名其妙地兴奋和愉快。什叔反复对我说,吉人吉利自有祖坟和屋场的保佑。
乔家屋场住在半山坡,两侧都是山谷沟,地形中间凸两端扁成梭子形状,什叔说乔家屋场是船形地。六十年起兴,六十年再衰。住家屋场的凶祸福灾全仰仗山谷沟两侧青松柏杉的稠密和长势。我能成为乔家的第一个大学生,过去的说法就是“中举人”,这正好说明乔家屋场处于起兴阶段,依此类推,明忠明志更是有希望出人头地,实现什叔所谓“学而优则仕”理想,什叔并不希冀他们能成为省长市长,他只是想望着他们腋下能夹公文包,梳着中分头进出乔家,不再学他自己整天跟在牛屁股后面喊“黑魃魃”地耕田犁地就足够了。
自小,我的身体羸弱多病,不是感冒腹泻就是遇鬼头痛,什叔架着罗盘摆着阴阳八卦图说我们家屋场是座北朝南的正子午向,屋场除了修学堂建寺庙外别无用处。达官贵人也还可以住,但败家。秋锐这种尖嘴猴腮的人自然是命中注定要早残破。恰好有年夏天我家要卖壮猪,猪始终不肯出栏门,我母亲起先用猪食哄,后来就用棍子赶。猪不动也不嚎。它的前面两条腿直立着,后半身搁在地板上,像人的模样半蹲着身子,双眼直勾勾望着我母亲,竟然流了泪。我母亲觉得奇怪,什叔跑来一瞧,说道:“大嫂,怕是头五趾猪,只有五趾猪才通人性。唉,卖和不卖都要出事。”我母亲还是下决心要卖,母亲怕猪贩子在秤上做手脚,前天晚上便给猪喂了两大水桶苞谷食,猪吃完也就睡了,全身红鲜鲜地。
猪被绑在架子上抬放到公路边等车,猪贩子打电话说车子坏了,下午才能来。这天的太阳真是毒,公路上的泥块都晒白了,母亲急得在公路上走来走去,一会儿跑到公路转弯的地方向前眺望或捧着耳朵张听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一会儿又对我说几句猪耐热的话,她总是昂着头旋着风似的去,她总是低着头慢吞吞地愁绷着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