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style="font-family:宋体;">一路上,母亲走不了多久就要停下来歇息。为了防止意外,我和弟弟轮流守护在她身边。公路上,我几乎是面对着母亲慢慢往后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母亲却不停的提醒我要专心走路,不要一会儿注意这里,一会儿注意那里。走在山间小路上,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走在前面,但我却总是一步几回头;弟弟紧紧的贴在母亲身后,并张开双臂,摆出随时前去搀扶的姿势。母亲看见了,就停了下来,她用拳头顶着腰窝(这样止痛效果稍微好点儿),微笑着对我们说:“恁个紧张做啥子?不要大惊小怪的;我死不了,你们不要怕!”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先前打针的时候,弄得老娘头晕眼花、心里发慌,差点儿就连气都提不上来喽,我还以为老天爷真的不开眼,连家也不让我回呢;现在可好了,快到家了,我啥子都不怕喽!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走……”说着说着,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原来,母亲是担心死在别的地方要给我们添麻烦!
回到老家,乡亲们都跑来探望她。母亲生怕我们礼数不周怠慢了他们,没旁人在的时候,她总是叮嘱我们要如何热心的接待客人:不要看不起人家——别人能走拢来,是看得起咱们,又不是稀罕你的糖果或是烟酒——情谊无价啊,要倍加珍惜!每当有客人要离开的时候,母亲总是挣扎着站起来,诚挚的向人们道谢,并吩咐家人去送行。
随着病情的恶化,母亲已不能站立了,只得靠“杜冷丁”延口残喘。起初,她还能吃一点儿稀饭什么的,后来就只能喝一些菜汤之类的东西了。最后,就连菜汤也喝不下去了,她只想喝冷水!母亲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近了,回首往事,她心里十分坦然!她已经很满意了——因为,上上下下,没有哪家能像她那样单凭“刨泥巴”就“刨”出两个大学生来!现在,她惟独担心的就是水这个大难题——由于天干了几个月,乡亲们吃水都要到几公里以外的河里去背;山高坡陡,一个来回就要一两个小时!她担心自己要是真的撒手人寰,那么多人的生活怎么办?又不可能吃生米!有人私下对母亲说:“不要紧,反正他们两弟兄教书,出得起钱,两块钱一桶请人背也不成问题!”母亲一辈子勤俭惯了,别说要几块钱一桶,就是几角钱一挑她也觉得太贵了!于是,她竭尽全力同病魔搏斗,因为她明白,拖一天是一天的事,万一老天赏脸,下一场大雨就什么问题也解决了!就这样,母亲“汤水不打牙”(什么东西也没吃)都熬了好几十天!一次,母亲郑重其事的对我说:“佑佑,妈拖累你啦!妈知道你心软,吃得亏,要是我哪天熬不住、一口气不来了,你一定要让兄弟几个和和气气的,千万不要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闹矛盾,免得人家看笑话儿!”看着母亲瘦削的面庞,我真是茫然无助,肝肠寸断!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的从面颊滑落。母亲吃力的举起皮包骨的右手,轻轻的抚摸着我的额头,把无限的爱意和眷恋溶进我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