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90年代后涌入工厂的农民得到的是一连串饱含歧视的称呼,而“李守成们”拥有的却是一个带有“鲜亮光环”的新称呼——工人老大哥。
这个称呼究竟从何时叫起,又源起何处,已经无从得知。现在,所能了解的信息是:1950年代初期,中国在许多方面都向苏联学习,称其为“苏联老大哥”,而同时,工人阶级也被称为“工人老大哥”。这则信息的暗含之意,在指明工人阶级是新中国的领导阶级之外,似乎也将这个国家经济复兴的依仗与梦想寄托于此。
这种寄托不无道理。在新中国成立初期,乃至此后很长一段时期内,产业工人都是中国经济复苏与建设的主力军。
多年后,新中国第一任沈阳市委书记、市长黄欧东,是这样回忆李守成第一眼看到的沈阳:一座残破、贫困、饥荒的城市。由于长年的战争,这种情况在全国并不鲜见。作为新中国第一代工人,“李守成们”面临的首要任务就是“怎样去改造这一颓败的城市”。
社会初定后,“以厂为家”的理念成为产业工人共同的认知。如今,这句话也许不那么具有感染力,但在80年代之前,中国工人的确是如此想,也是如此做的。李守成和当时绝大多数工人一样,把铺盖卷搬到厂里,吃住都在厂里,不分白天黑夜“连轴转”。那时报酬很低,更谈不上奖金,但涌现出了许多英模。这包括铁人王进喜、先进生产者赵梦桃、不断刷新生产记录的马恒星。
等到国民经济恢复后,实现工业化的历史任务又被提上日程,“一五”、“二五”、“三线建设”等次第展开。这其中产业工人继续担当着重要角色,他们将自己的青春裹在蓝色工作服里,献给了国家。
与他们的付出相对应,他们在社会地位、经济待遇上获得了更高的回报。“生产长一寸、福利长一分”是工人待遇形象的概括。1952年9月,根据中央指示,李守成所在的沈阳投资1200万元,开始工人村住宅建设。同时,一线技术工人的工资,往往比工厂领导还高。李守成回忆道,60年代,其月工资是80元出头,而他们厂长每月工资也就60元钱。
福利房、铁饭碗、铁打不变的退休金,令人羡慕的“老大哥”地位与形象在六七十年代达到了一个高峰。
“七八十年代,有谁家孩子能进工厂,对全家来说都是一件荣耀的事情。”贾樟柯在《中国工人访谈录》中回忆道,高中时,他很多同学都退学进了工厂,“在有灯光篮球场的柴油机厂上班,是让无数同学羡慕的事”。
在书中,贾樟柯不厌其烦地描述着,工人这个身份背后的东西——那意味着每月稳定的工资,意味着暑期的时候会发茶叶、白糖;冬天的时候会有煤火费。也意味着家里人可以去工厂的浴室洗澡,每个月还发若干双手套和几条香皂。
这不只是物质好处,更是一个群体的内心骄傲。
“市场人”
侯丽君是贾樟柯访谈的对象之一,在她的人生中,与这种骄傲共同铭记的,还有此后的变革。
变革往往伴随着阵痛,一个社会如此,一个阶层和个体也概莫能外。
1958年,5岁的侯丽君随支援三线建设的父母来到成都成发集团。她前半生与这家工厂紧密交织在一起:厂幼儿园、厂子弟小学、厂子弟中学,然后进厂。这是身份的力量。
1994年,不惑之年的侯丽君被工厂“减员增效”裁减下来。2008年,侯丽君仍清楚记得被裁后,她回家哭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