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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代人是典型的在“文革”中长大的一代,共同经历了那个时代的物质和文化的双重匮乏。我的个人阅读史开始于1973年,那年春天我10岁出头,告别抚育了我近10年的祖父和祖母,从四川威远县的一个寂寞的乡村到内江市内与父亲一同生活。到城里上学不久,父亲让我读小说《闪 闪的红星》。这是我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它对我的意义就是让我明白我能够读小说了。
此后数年间,我与同龄人一样,阅读了不少“革命小说”。我找不出这些小说对我心智的发展有什么影响,它们只是填补了一个少年在那个文化贫脊时代阅读的空白。上中学后,我开始读鲁迅的书,他的小说和散文都震撼我青春的心灵,那些辛辣而又醇美的文字,令我无限热爱。老师讲课时说鲁迅的文字是“入木三分,牢不可拔”,我在读鲁迅时真的试着用拔钉子的力气要在他的文中拔出几个字来,实在是一个字都拔不出来。文如其人,鲁迅的文字,就是鲁迅的人格和精神。认真想来,鲁迅是第一个真正影响我的心灵的文学家,虽然我在中学以后,就没有机会专心阅读鲁迅,但他的文字,至今沁润着我的心田,并且戒约着我的笔端。
在整个中学时代,除了读鲁迅之外,我还自由阅读了大量中国古典诗词和散文。《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和唐宋八大家的散文,背诵了不少。解禁后,也阅读了《红楼梦》。这个时期,我开始做文学少年的“当作家”的梦了。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我1978年考试升入高中。考试改变命运,一考定终身。那些年高考的压力对于当事的学生,绝不下于今天。但因为有文学少年的梦想打底,我并没有感到特别的压力,除了低调按老师的要求备考外,我依然故我地沉醉于古典文学的诵读。当时,我又转学来到在云南绥江县做中学语文教师的母亲身边。绥江县城是金沙江中游的一个滨江小城,我每天傍晚饭后就会手持一册古文或古诗,来到涛涛奔流的江水畔放声诵读,直读到四色瞑合,与天地同醉。同样,中学时代以后,我就没有机会专门阅读古典文学了,但古典文学将母语最璀璨的精华浸润了我,使我在日后的漫漫学问人生中源源不断地受到滋养培育。
鲁迅和《红楼梦》等不朽的古典名著,开启了我稚嫩的心灵的文学梦想,而在绮丽的文学少年的梦境中,当时生活的困厄被淡化了。这就是我在那不幸的少年时代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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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相信冥冥中真有命运主宰,但我也不会事先相信命运安排了一部书来改变我的人生志向,从而改变我的人生道路。
1980年我很顺利地通过了高考难关,而且很意外地考上了北京大学。然而,更意外地是招生人员将我“分配”进了哲学系。我当时报考的是北大中文系,因为我还执着地做着文学青年的梦。接到录取通知时,我当时失意的苦楚,决不弱于贾宝玉在洞房花烛夜见到的不是林妹妹,而是宝姐姐。我是怀着非常无奈的心情走进北大,走进哲学系的课堂的。然而,上学不久,我从同宿舍的一位同学手中看到了刚出版的《朱光潜美学文学论文选》。我此前并不知道朱光潜,但一种冥冥中的神力促使我从同学手中抢过来阅读这部书。
这部还散逸着油墨和纸页混合的新鲜香气的书,为我打开了一个神奇华美、无限芬芳的世界——美学。此前,我不知道世间有美学,正如我不知道朱先生。那位同学是从学校图书馆借阅这部书的,因为限时要归还,我大概是在夜以继日地两天内读完这部书。这两天,我被朱先生晶莹剔透的文字和孕